玄明参上

【忘羡 | 玄明参上】12：00 中元——为鬼

设定：人叽x老祖鬼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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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波的河面上划过一叶扁舟，划船的是位着黑衣的青年，握着桨的手毫无血色。船靠岸后，青年随意放下桨，一跃便落在了河岸上。

  青年悠闲地走了几步路，从腰带上取下一支骨笛——还是他好说歹说用一颗妖丹换的，骨笛在颀长灵巧的手指间舞动，一路上竟也没个重样的动作。

  不错，这黑衣青年正是仙门百家十二年来数次招魂无果的夷陵老祖魏无羡。

  魏无羡走进了阴差院，去黑白无常那里报个到，算是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得嘞，任务完成！”魏无羡笑嘻嘻地把报道签交给白无常，手臂抬起时露出了一截黑红相间的枷锁，青年不以为意，也不像他人一样遮掩，等白无常抽回了签才收回手。

  “你的功过枷变色越来越慢了，是摆渡时发生什么事了吗？”白无常问道。

  功过枷是阴间限制犯过大错的魂灵的工具，呈赤黑两色，赤色为功，黑色为过，赤色所占的部分代表已偿还的过错。待在阴间还完所有过错，赤色会完全覆盖黑色，功过枷自动脱落，魂灵可转世重生或回阳世完成自己的执念。此物多用在尚有悔过之心的魂灵上。

  魏无羡本来觉得自己应该算是犯过大错，要被重重责罚的，没想到只是带个枷锁还罪，很是情愿的接受了。

  无论如何，他确实是挖人坟墓损人阴德，甚至血洗不夜天操控走尸杀了三千修士。

  “没什么事，就是听人讲故事来着，不知不觉就划得慢了，也没载几个人。”魏无羡随意答道。

  “这些魂灵里，就你最不让人省心，别人都着急回阳世，就你天天慢悠悠的不着急。”

  “好姐姐别念我了，阴间待着挺好的，比人间有趣得多。”魏无羡往桌案上一靠，拿胳膊拄着下巴。

  “有趣什么有趣！别人都是着急回家的！你可倒好，拉着人家讲故事，把别的摆渡忙的够呛！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心！”有点发粗的吼声从里面传来，正是黑无常。魏无羡夸张地缩了缩身形，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连忙告辞。

  谁能料到臭名昭著的夷陵老祖魏无羡死后竟如此安分守己，还在阴间算半个官。

  不过这多亏了这对黑白无常。

  凡人在刚死时一般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死了，而魏无羡因为神识过强，硬生生看完了自己被百鬼咬的肠穿肚烂化为齑粉的全过程，所以他很清楚自己死了，可是灵识不大清醒，且魂魄无所依，魏无羡既不记得自己的出生地，更不敢回少时长大的云梦莲花坞。

  于是他漫无目的地在人间游荡，直到遇见了黑白无常。这白无常是个穿白道服的女道士模样，而黑无常是个穿黑色练武服的男人。

  说起那次，堪称魏无羡最没防备心的一次， 白无常对自己伸出手，说了句什么。具体的话已经全无印象，魏无羡只记得自己就那么跟在黑白无常后面飘回了阴间。

  仔细想想，比被江叔叔拿一块瓜带回莲花坞还没防备心。

 

  第二日是中元节。

  这日的阳世自子时起，阴间的魂灵可以经过忘川河前往阳世，见到阳世里最挂念自己的人，如果魂灵与阳世中人抱有相同的情感，阳世的人就可以亲眼见到已故的魂灵。

  快至子时，魏无羡载着最后一个去忘川河的魂灵，那是个难产而死的少妇。距离子时还有一会，但是魏无羡再快也赶不上回去接下一位了，干脆又跟着姑娘聊了几句。

  那姑娘身世颇惨，但丈夫很爱她，不嫌弃她灾星的名声，娶她为妻。她比丈夫大了九岁，但夫妻恩爱，可惜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为了给丈夫留个后，她保了小。

  她想回去看看丈夫和孩子，问一问她丈夫愿不愿意等她轮回后再嫁给他。她愿意用来世的二十年的寿命去换今生的记忆能在轮回中保留。

  “他要是不在了，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短二十年寿也好，能与他相守相伴，一同老去，是我最大的愿望。”

  那姑娘消失了有一会儿，魏无羡还想着那姑娘的话，情爱不是自己往自己脖子上套带套犁拴缰吗？为什么那姑娘会心甘情愿的自套绳索？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没事找事，干脆坐在了小舟上玩笛子。

  没成想忘川水突然动荡把魏无羡也卷入其中，那种从魂魄中心散发寒意的感觉贯穿了魏无羡，他不自觉闭上眼，任由忘川水载着他通往人间。

 

  直到一阵火烛的光亮照醒了他。

 

  阴间没有焰火，只有森森阴气的鬼火，魏无羡的双眼已许久未见过这样的光亮。

他  发现自己飘在一只水灯上空，水灯写着魏婴字无羡，后面还附上了一行小字:夷陵老祖。

  大概是不晓得他的生辰吧。

 

  这字迹颇为眼熟，魏无羡这才抬起头望过去。

  寒夜里，白袍仙人用法术护着这一盏水灯，不愿载着夙愿的水灯早早沉没。

  火光映亮了男子浅如琉璃的双眸，可惜火光的温暖达不到仙人无神的眼底。

  魏无羡听到他喃喃道:“魏婴，你还好吗？”

  “啧。”魏无羡没想到，被忘川水拉回现世后见到的人，居然是生前最看不惯自己的姑苏含光君蓝忘机。

  也就是说，如今阳世里最思念自己的是蓝忘机。

  蓝忘机撩开外袍坐在河岸，竟是要等人出现为止。

 

  魏无羡伸出手在蓝忘机眼前晃了晃，没有反应，果然看不见自己。

  魏无羡飘得近了些，尝试摸忘机琴，想引蓝忘机早些离开，可惜由于功过枷的限制，努力半天无果。

  于是魏无羡蹲在蓝忘机身侧，用手指戳他手臂，看着手指从蓝忘机手臂穿过，道:“你找我干什么？不会还想抓我去你家领罚吧。”

  蓝忘机看不见也听不见魏无羡。

  魏无羡又看着自己的手穿过蓝忘机的手臂好几次，“说好的鬼过身会觉得身体发凉呢，是你蓝湛不觉得凉还是传说根本就是假的啊？”

  还是没反应。魏无羡大喊一句:“好—无—聊—啊——”

  魏无羡长叹一口气，躺在一旁看着蓝忘机在河边枯坐了近一个时辰。

 

  子时已过，鬼门已关。

  “果然……你不会出现的……”蓝忘机的声音发着悲伤又像是自嘲，比屠戮玄武洞底流泪的少年更悲痛。

 

  丑时初，他放弃了苦等。

  魏无羡跟着蓝忘机走进了此刻这镇上唯一营业的湘菜馆，蓝忘机跟掌柜打过招呼，掌柜的从厨房陆陆续续地端来菜。

  一桌子红红火火的辣菜，桌上备着两幅碗筷，还有一坛桂花酿，魏无羡感觉自己都要流下不存在的口水了。

  蓝忘机在桌前坐下，为对位倒上一杯酒。

  魏无羡飘到对位懊恼了一会儿，好酒好菜，自己就是吃不到，真烦啊。

  蓝忘机又用公筷为魏无羡眼前的碗筷夹了菜，每道菜都夹了一筷子，菜把魏无羡眼前的碗碟堆成了小山。

  蓝忘机放下公筷，用自己的筷子吃过几样。

  他吃得很缓慢，是魏无羡记忆中的蓝忘机礼仪端方的模样。

  蓝忘机吃了一小会儿，吃完后，就那么坐在桌前低着头发呆。

 

  等到一桌子菜不再散发热气，蓝忘机才起身，往镇后的荒山上走。

  走到半山腰，魏无羡看着蓝忘机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把剩下的桂花酿缓慢地倒在地上。

  “抱歉……来的匆忙，未带天子笑。据传这镇上的桂花酿也是好酒，你，应该会喜欢吧。”

  一坛酒倒尽，蓝忘机将酒坛轻轻放在一边，从乾坤袖中取出了一套黑衣，黑衣领子里别着夷陵老祖魏无羡的字条，正如魏无羡这些年在阴间收过的那十一套。

  所以，给自己送衣服的一直都是蓝忘机……

  蓝忘机点了灵火，焚了那件黑衣。

  与黑衣一起取出的，还有一卷书信。

  一点凉风吹起，把蓝忘机扔进火里的信掀开一角，信开头的名字皆是魏婴。

  魏无羡眼看着这一幕，心头竟发起疼来。

  离蓝忘机三尺的地方，逐渐凝聚成一个魂魄的虚影。

  “谁？”蓝忘机猛回过神，把忘机琴抱在怀里。

  魏无羡没有动，只是远远看着。

  一人一魂对立许久。

 

  铮铮两声琴响，是蓝忘机在弹奏问灵。

  “汝为何人？”

  “……”魏无羡没答。

  “可知魏婴？”

  魏无羡向前走了半步，“……知。”

  蓝忘机浑身绷紧，微微瞪大了眼，露出了少有的紧张神色，再次拨弦，“他现可安好？”

  “尚可。”

  蓝忘机松了一口气，“他于何处？”

  魏无羡轻叹一口气，“永夜之处。”

  “可归乎？”

  魏无羡咬了咬唇，踟蹰未答。

  蓝忘机一下子卸了力道，出声道:“罢了……”他深呼吸缓声道:“多谢。”又奏了一曲安息。

 

  魏无羡喉头哽了哽，所有的东西串在一起，在他面前摆成一个看似不可能的事实。

  蓝忘机一直记挂着他，思念着他，甚至——爱着他。

 

  这个端方君子，在尘世中寻找这个已故的臭名昭著的魔头，不是为散魂用绝后患，而是为了保全他，爱护他……

  他找了自己十二年了，每次都是这样询问魂灵自己的去处吗？

  魏无羡心中的弦绷地紧紧的，一股从未有过的炙热情感从胸膛涌出。

  虚影凝结的更清晰了，凝成了蓝忘机日思夜想的样子。

  魏无羡看见蓝忘机惊喜又不可置信的眼神。

  “蓝湛！蓝湛，我……”魏无羡往蓝忘机那边扑了过去。

  一道晨曦照在荒山，照在好不容易通晓蓝忘机心意的魏无羡身上。

  魏无羡的身影渐渐透明。

  一阵风袭来，魏无羡的魂体彻底不见了。

  “魏婴！魏婴！！”意识不清前，魏无羡听见没了端方举止的蓝忘机如此歇斯底里地唤着自己的名字。

  魏无羡回复意识时，已经回到阴间了。

 

  “这是怎么回事？”魂魄还泛着忘川水的凉意。

  那位姑娘也已经回来了，比魏无羡清醒地早，向魏无羡颔首示意。

  “劳烦小郎君送我去轮回了。”

  那姑娘的夫君欣然接受了十余年甚至更久的等待，等待心上人归来。

 

  从奈何桥回到阴差院，魏无羡就缠上了白无常，“好姐姐，快告诉我怎么才能快点回到阳世啊？求求你了。”

  “怎么现在着急了？”白无常一边忙着手头的事情，一边回着魏无羡的话。

  “着急啊，人间还有人等我呢！”魏无羡一副你不告诉我我就缠着你的样子。

  “除了摆渡攒功德，没有别的办法。”黑无常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一副烦的魏无羡不行的模样，就差没直接赶人了。

  魏无羡撇撇嘴，想赶去摆渡。

  “等等。”白无常叫住了他，“你是想像那位姑娘一样，用下一世二十岁寿命换今生的记忆不变？”

  “不！我想直接回阳世。”魏无羡肯定道，“我舍不得他再等我十多年了。”

  哪怕再没有人身，再不能潇洒自在的游玩天地，哪怕只能附身在什么物件上，都无所谓，只要能陪在蓝忘机身边。

  “行了，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们送你走。”白无常道。

  “多谢。”

  日子在魏无羡的叨念中过得颇快。

 

  功过枷表面的赤色完全覆盖黑色时会自动脱落，魏无羡是被落下的枷绊了一下才发现这个禁锢自己近十三年的东西掉了。功过枷落就表示过错已偿，脱落时自动变为全黑。

  魏无羡看了枷锁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拿着功过枷去找黑白无常。

  白无常让黑无常收好东西，领着魏无羡向与奈何桥相反的方向走。

  走了有一阵子，魏无羡只觉得周围寒气逼人，饶是魂灵也觉得浑身发冷。

  “这是忘川河的漩涡，从这儿跳下去，就会被忘川水洗去在阴间的所有记忆，你甚至可能忘记，你在中元节那日起对你心上人的心意。可要想好了。”

  “嗯，想好了。我舍不他再等我了。”魏无羡转过身，双手环在身前，向黑白无常行了个礼，感谢他们这十来年的照顾。

  等他回过身，背对黑白无常时，白无常突然道:“阿婴！”

  魏无羡猛地顿住。

  “你爹娘当年……不是故意抛下你的……”

  魏无羡猛转过身，黑白无常并肩站在一起，正对他微笑着挥手送别。

  他扑上前，拥抱住这两个人，抱的很紧。黑无常摸了摸他的头，白无常拍了拍他的背。

  魏无羡松开手，后退两步，也向他们挥挥手，“走啦！”

   然后一头扎进寒气逼人的忘川河。

 

  冰凉刺骨的忘川水涌入他整个魂魄，寒意让魏无羡缩成一团，动弹不得，只能顺着忘川水的波动飘向未知的远方。

  他听见一道惊雷炸在耳边：“你装什么死？！”*

  魏无羡猛地睁开双眼。

 

  他喘息很久也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且浑身僵劲。直到一具温热的身躯覆盖住他，从后心处传来灵力一点点温暖他的身躯。

  “魇住了？”好听的男性嗓音从后方传来，带着晨起的一点沙哑。

  “嗯……”魏无羡转过身来，环住蓝忘机的腰。做梦的时候从蓝忘机身上滚下去了，就枕了蓝忘机的一只手臂。

  还是他心悦之人的身上暖。

  魏无羡亲了亲蓝忘机的下巴，头靠在他锁骨处，是个极为亲密依赖的姿势。

 

  “做了个梦，梦里太像真实，一时分辨不清。”

  “可与中元夜有关？”

  “你也做了梦？”

  “嗯。其实那年中元，我确实见到过你的魂魄。”

  “什么？”魏无羡离蓝忘机稍远一点，有点难以置信。

  “不过只有一瞬，现在想来，也许是太阳升起，你的魂魄被带回阴间了……我当时以为是我自己的幻觉……”

  “如果我的梦都是真的，那……我是怎么想起来的？按理说我应该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了……”

  蓝忘机把魏无羡抱的紧了些，“无妨，你回来就好。”

  也许是貘香炉的作用，也许是黑白无常送给他的礼物。

  无论如何，魏无羡感谢这份难得的记忆。

 

 

  所幸，故人依旧，眉眼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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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魔道原文

文： @一泱澜清